放下电脑、拿起粉笔 北大教授给语文教师的10条建议|
中国教育报 2016-06-17
2016年将是新课程标准修订及实施的关键年份，也是课程改革不断深化的年份。就中学语文教学而论，改革从未中辍，但效果如何，恐怕就是仁智互见了。报刊坊间，友朋所传各种语文教学法，创新多变，层出不群。此数年来，我本人也常到中学观摩听课，耳聆目验，感慨良多，忧虑日深。
从目前情况看，不重视笔顺笔画，不注重基础知识，拒绝记忆背诵，不再用粉笔板书，一切向形式化、网络化、碎片化、浮浅化、空洞化、“百度”化发展，有席卷横扫之势，传统教学方式受到挤压甚至歧视，已沦为可有可无，无立足之地。
我是改革的支持者，但不是激进或花式改革的支持者，就时下语文教学现状，对语文教师提出十条建议，有言过其实者，敬请方家指正。
一、拿起粉笔
汉字汉语教学，与英语等拼音文字最大的不同，就是汉字讲求笔顺笔画与间架结构，蒙童习字，须先从笔顺笔画次序学起，现在中学生甚至大学生写字不讲笔顺笔画，这就是小学老师的失职。
而能否写一笔好字（不是指书法多好，而是指结构合理成型），初高中阶段是成型的时期。除了学生自己习字外，语文老师的引导与表率，至关重要。
然而现在却流行网络教学，一节课下来，语文老师不用粉笔，不写板书，鼠标轻按，甚是“脱洒”。但窃以为，语文课上不写板书，等于自断双手，生弃生路，那就不是语文课，不能给学生起到垂范作用。想想有多少学生热爱语文，正是从老师一笔潇洒雅丽的板书开始的。
二、放下电脑
目前在大多数学校，无论城乡，教师上课用PPT教学，蔚为流行。更有甚者，条件好的中学，师生每人手中持掌上电脑，一会儿看屏幕短片，一会儿“百度”搜索知识背景，一会儿摁键选择答案，一会儿统计答案正确与否，热闹非凡，手忙脚乱。好处是省时省力，统计答案瞬间即知，便于老师随堂了解学生是否掌握知识要领。
但这种貌似先进的教学方式，却始终使学生的注意力集中于电脑，而非教师的讲解，课后问学生老师讲了什么，则如羚羊挂角，无迹可寻。
三、读出声来
古人云：书读百遍，其义自见。古代儿童自幼即诵读古书，虽不通义，然对古文之承转启合、铿锵起伏、语感节奏、合辙押韵等，已经非常熟悉，在此基础上知义习文，便相对容易“入口气”，所谓“读通唐诗三百首，不会作诗也会诌”，即其义矣。
今日不仅中学，即幼儿园、小学亦少诵读，“朗朗书声”已经成为历史，此可为深痛者。试想一堂之内，教师自身的领读诵读，或师生共读共赏，抑扬顿挫，声情并茂，就是世间最美好的朗诵，而且对团队协作、增进同学感情等，大有助益。
放弃领读、对读与集体朗读等，没有对话与表达，就无法领略汉语之美，无法顺畅地沟通与交流，是干枯无味的哑巴语文，到了大学仍然是个哑巴学生。因此，应该加强读与说，而不只是闷声读低头写。
四、少用道具
使用道具是教学辅助环节之一，利用好道具，可以促进教学，使学生更易懂易学。但在我所观摩以及评选过的语文教学中，有的教师一节课上，恨不得用十来样道具（留学生教学更如此），过一会儿就弯腰从讲台里掏出一件玩意儿，自以为创新，孰不知那是变魔术，不是教语文。
其实，语文老师讲读文章时的形体动作，手扬足蹈，腰扭臂挥，嘴翘眼瞪，头转脚踏，就是最好的表演和道具，就是最强大的语文气场，也是真正的风兮舞乎，如沐春风。
五、慎用网络
网络教学，风靡全球，此为时代大潮，不可不预此流。但如今从幼儿园到大学课堂，各色PPT，音画动漫，百样十色，千变万化。各类网络教学大赛，更是如火如荼，层出不群，不用PPT者，视如异端，几不能容于世。
一堂课毕，上百页翻转烁耀，流光溢彩，或鸡汤酸汁，或宏大叙事，争奇斗艳，愈翻愈烈。老师演得精彩，学生看得过瘾，可留在孩子脑海中的，不过是五花八门的风景、优美绝伦的音乐，以及支离破碎的片断，如同演电影，与其如此，不如索性让学生看场好电影，关语文教学何事呢？
六、回归课文
语文教学的原点在课文，根基在课文，孩子需要记诵、理解的也是课文，老师将课文的字、词、语句讲通讲明，将基本的课程内容讲懂讲透，能事毕矣。
可现如今的教学，教师往往上下千年，跨地万里，攀引背景，过求艰深，于一字一词中求所谓“微言大义”，既牵强附会，又错误百出。又如今日推行的一些时髦教学法，动辄让学生准备上万字的课外材料，貌似直观形象、激励思索、增加体验与实习实践等能力，但过求形式或效果，而本课课文的基本内容，却反被丢置脑后。正所谓鱼失珠弃，筌隐椟亡，师生皆累身疲心，了无效果，何苦来哉。
七、写作生活
以高考作文为代表的写作，是中学教学中师生皆谈虎色变的难点。除了写作本身对孩子有难度外，过于追求所谓高大上的意义，将写作题材与内容架在空中云端，一味倡导探究未来，捉摸心灵，抒发崇敬，钦慕英雄，孩子强作解人，讨厌至极，无话可说，越写越涩。
何不降下高度，放回地面，让孩子写写同桌，写写雾霾，写写乱无秩序的十字街头，写写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。只要文从字顺，体物达情，有一定的感悟和体会，就是好作文。
八、少用教辅
如今的语文教学，基本上是教辅的教学，而不是教师的教学；没有教辅，老师不能上课，学生无法学习。犹如病躯腿软，无拐则不能行。我的梦想是：减少错误百出、嚼烂发呕的教辅材料，让老师根据自己的备课学习体会讲，哪怕理解有偏颇，也一定会讲得有声有色，有模有样，而不是照猫画虎，食之不化，因为他课前认真准备了。
而学生则根据自己的喜好读书，让他们少做卷子，多读书，有时间读经典、读小说，甚至可以看看电影，游春赏秋，健身打球，玩玩游戏，语文实践活动真是无处不在！
九、少开书目
从清季张之洞《书目答问》以来，就不断有学者给全民或学子开必读书目，我在中学调研时，也经常遇到校长希望我给孩子们开书目，但我坚决反对给中学生开什么“必读书目”，因为如果让一个半饥不饱的农村孩子读《红楼梦》，或者让一个锦衣玉食的都市孩子读《平凡的世界》，他们都会感到隔膜甚至反感。
将课本知识内容学懂消化，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中学生了；若学有余力者，则任他们自寻兴趣，自觅径途。每个人的爱好不一样，他选择的书籍也会不一样，只要是古今中外经典作品，让孩子在书山学海中畅游，教师只需从旁引导，以为扶助，孩子们自会兴趣盎然，在阅读中发展起自己的爱好和特长。
十、注重实践
语文不仅是文学和语言，还是文化、社会与生活的“大语文”。语文其实只有一部分是在课堂内的，更多的部分都在窗外人间，在车流人海，在乡野田间，给孩子实习实践的机会，去认识、了解与体验社会生活，而不是隔天在马路上扶老太太过街，或者是两周去一趟敬老院给老人洗一次脚，秀逗一把。但回到家里，却连自己的被子也不叠。孩子发现问题、分析问题与解决问题的能力，实践动手的能力，理解思维能力，以及写作素材的寻觅，都应课堂、生活与社会实践中得到成长与丰富，所以中学适当增加与重视实习实践课程，是非常必要的。
我充分理解， 校长、师生都在努力、都在改革，但高考压力和社会媒体的妖魔化渲染，使他们幽愤不平，苦不堪言。语文教学要自振自救，方式其实非常简单：抛弃附加在语文课上的承载物，扔掉背在自己身上的无用物，解放手脚，降低“高度”，回归课文，回归原点，回归大地，回归平实。那么，一切都会好起来，还不会太累。
总有人问我，你认为学语文什么最重要？你属什么派？我要说的是，我无门无派，对语文教学来说，我的观点很鲜明，重要的话说三遍：打基础！打基础！！打基础！！！
文章来源：《语文学习》2016年第3期，原题为“抛开束缚，回归本源——中学语文教学‘十请’”。经作者授权转载，标题为编者所加，文字有改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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